“游客們屢遇突發(fā)性事故;道路如此糟糕,我們上上下下行走在陡峭的山上,這還是最安全的地段,不會費時太久……在這里和德累斯頓之間, 埃爾伯河順流而下,一邊是陡峭的巖石,一邊是懸崖峭壁,空間僅僅容許雙輪馬車通過,江河就在腳下穿行。 ”
——1727年英國青年威廉·本廷克寫給他母親的信。
游學,不僅中國古人熱愛的“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實際上,在歐洲也曾經(jīng)有一段時期興起過一股游學的風潮。大批的貴族和新興階級的富家子弟們在年滿21歲,大學畢業(yè)之后,到歐洲南部游歷和學習。
為此,還有一個專門的詞語“Grand Tour”,來特別指代游學。
游學一開始的確有懷古、學習的目的,但到了后期也幾乎成為了富家子炫耀家族資本的途徑。子弟們在牛津和劍橋畢業(yè)之后,立刻到歐洲去繼續(xù)學習和玩耍。
游學之風的終結主要是因為新古典主義熱情的消亡以及科技的發(fā)展,蒸汽火車和蒸汽輪船的發(fā)明,讓旅行變得不那么遙不可及。中產(chǎn)階級也能夠如同富家子一樣到處游歷,這對于富家子來說是一個致命打擊,因此盛行了接近200年的游學之風就此終結。
帶了刀槍,還帶充氣浴盆
300年前,富裕的英國年輕人在劍橋或者是牛津畢業(yè)之后,會到歐洲大陸去尋找藝術、文化以及西方文明的根源。
在經(jīng)濟條件充裕的情況下,貴族們會花費數(shù)月甚至是一年的時間去學習繪畫,練習語言技巧等等。另外,對于年輕人來說可以欣賞到特定種類的藝術,或者是唯一能夠欣賞到特定種類音樂的機會,特別是那些古羅馬時期的建筑等。
17世紀30年代,詩人彌爾頓和哲學家霍布斯就游覽過意大利,其中霍布斯是以貴族導師的身份伴游的。雖然他們的行為在當時尚無大的影響,可英國歐陸游學起碼可追溯至此。
雖然這種游學主要是在英國貴族階級中較流行的,但是其他歐洲北部的清教徒為主的國家貴族子弟也會進行這樣的旅行。而在18世紀中葉,南美和北美的一些國家的年輕人也加入了進來。
實際上,除了貴族階級之外,一些不那么富裕的子弟,但可以找到足夠的贊助人的話,就可以去游學,甚至伊麗莎白一世都還曾贊助過不少年輕人。
除了男子的話,年輕的貴族女子也可以參與游學,但是年輕的小姐們必須要帶上一個年長的女性作為保護人,通常來說這個保護人都是家中的親戚,不會讓年輕的小姐們的名譽受損。而男性游學時也會帶上一名當?shù)氐膶в?,專門介紹當?shù)氐娘L土人情。
當然,那個時候的游學不像現(xiàn)在什么都可以買得到,那時候的游學打包出行用具時,簡直恨不得把家都打包帶走。除了最普通的被單枕頭毯子毛巾、吃飯用的刀叉等,不少人還因為飲食的習慣會在自己的行李中打包煮湯的調料、食鹽、芥末、胡椒、麥片、干果等等。由于喜愛喝茶,英國甚至的行李中還少不了珍貴的茶葉、以及喝茶時需要的糖和糖罐。此外,還需要準備一些簡單的藥品,特別是治療胃病和暈船的藥物。
在著裝方面,當時的出行指南中曾經(jīng)寫到,一般來說一名紳士至少需要帶一打襯衫以備換洗,另外還有防止虱子蚊蟲叮咬的專門服裝、手帕、寬沿禮帽、祈禱書和筆記本。防身用的手槍、小刀和劍必不可少,這也是為什么在很多小說作品中看到有“決斗”這樣的場景。
在紳士們的行李中,最有意思的兩樣物品,一樣是門鎖,另外一樣是浴盆。在歐陸租住的房子里,一般都不配備門鎖,因此自己帶上門鎖前往比較安全和放心。還有一樣就是充氣的浴盆,方便洗澡之用的。
那個時候,許多歐洲人,特別是法國人很不愛洗澡,英國紳士卻希望自己能夠無時無刻不保持干凈清爽。
塞繆爾·約翰遜
意大利是青年游歷的重點
英國貴族們的游學一般來說是在法國,也有一部人前往德國和瑞士,但意大利無疑是青年們游歷的重點。
18世紀英國文豪塞繆爾·約翰遜強調了歐陸游學中的意大利之行的重要性:“某人未曾到過意大利,總覺得低人一等”。
大多數(shù)人的旅程到了羅馬就止住了,有一些人可能會繼續(xù)往南前往那不勒斯,在那兒有兩處被維蘇威火山摧毀的古城埃科拉諾以及龐貝。不過,幾乎沒有人會再往意大利南部前進,更是沒有人會前往馬耳他,以及仍被土耳其統(tǒng)治的希臘。
桑德蘭伯爵羅伯特·斯賓塞的復雜路線,也被后人奉為游學經(jīng)典。他先至巴黎,再往日內瓦,越過阿爾卑斯山入北意大利,在佛羅倫薩和皮薩停留數(shù)月,繼而抵達波洛格納和威尼斯;再經(jīng)威尼斯至羅馬,觀看古羅馬建筑,順道赴維蘇威火山覽勝;然后乘船抵達希臘,在西西里文化遺址懷古;折回那不勒斯后,前往德語國家和地區(qū),游歷柏林、德累斯頓、維也納和波茨坦等地,并在慕尼黑大學等大學學習。
等到這群富家子回家的時候,總會帶上一些紀念品回家,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當?shù)氐墓磐婧臀奈铩?/p>
文物有瓷器、古舊錢幣、珍稀家具、鎧甲、兵器、金銀價格不菲。許多貴族或貴族子弟本來就愛好收藏,很想攜帶諸般珍品歸國,裝點府邸,贈送親友,耗費錢財順理成章。因此他們歸國時行囊多多,馬拉車載。1646年,約翰·伊維倫游歷兩年返鄉(xiāng),運回了大量書籍和雜物。1728年,波福特公爵歸國,攜帶了96個箱籠,內裝文物珍寶。另一位富豪伯靈頓伯爵回國時,行李竟有876件,還不包括他在羅馬購買的油畫、大理石雕塑和青銅器雕像等。
收藏家威廉·漢密爾頓爵士,收集古希臘藝術品投入大量財力,為此終其一生。1772年漢密爾頓將他的古希臘文物捐獻給大英博物館。1777年,漢密爾頓公開展示藏品,其中有730個希臘花瓶、600件青銅器、6000枚硬幣。截至1796年,他出版了多種書籍介紹意大利藝術珍品,激發(fā)大批年輕才俊赴歐陸尋寶。
帶上仆人,費用跟如今相近
如今,在歐美發(fā)達國家留學一年的費用大約為30-50萬元人民幣。在古代歐洲,英國貴族青年的費用相比于現(xiàn)在的留學生費用只高不低,因此大多數(shù)人的游學一般是在幾個月到一年的時間,但是也有一些貴族的紈绔子弟在游學過程中大肆揮霍,一年的花費甚至足夠現(xiàn)在的學生到最頂級的大學從本科一直讀到博士。
按照正常的水平來說,一名貴族青年的游學費用大約為每年300英鎊。另外,年輕人很少一個人獨自出行,因此他們至少會帶一名家庭老師或者是仆人,這至少要為他們增加50英鎊的預算。按照1600年左右350英鎊的購買力來換算,這相當于現(xiàn)金的71620英鎊,換算成人民幣為61萬元。
而且350英鎊也僅僅是一個中位數(shù),一些有錢人家的子弟在歐洲可謂是花錢如流水。16世紀末,拉特蘭伯爵在外一年耗資1435英鎊,約合293700英鎊。倫諾克斯公爵花費更高,每年2000英鎊,約合如今的40萬英鎊,仍入不敷出。輝格黨貴族伯靈頓勛爵首次游歷歐陸3年,花費了1萬英鎊,已經(jīng)超過了如今的200萬英鎊,平均每年差不多要花上70萬英鎊。更夸張的是牛津伯爵愛德華,外出14個月花費了4561英鎊,換成現(xiàn)在,已經(jīng)接近了百萬英鎊。一年零兩個月要花800多萬,可能連《歡樂頌》里老爹一次性打了1000萬人民幣的曲筱綃都不敢想。
一些貴族子弟游學費用巨大,除時間較長外,還因為生活奢侈,不加檢點,再有隨從過多。1613—1614年,第二任阿倫德爾伯爵游歷歐洲時,除了妻子、貴婦埃拉西亞和建筑師伊尼格?瓊斯外,竟有36名隨從,前呼后擁,成群結隊。數(shù)年后,第五任艾克斯特過多佛爾海峽時,除妻女相伴,還有保鏢數(shù)名、神父一名、 5名仆人和30匹駿馬。越來越多的貴族子弟游學時限延長,通常需要3—4年,個別人長達七八年甚至更久。
如金斯頓公爵前后游歷10年,其中每年需付導師薪金500英鎊、總管100英鎊、一名貼身男仆23英鎊、兩名男仆各10英鎊,加上其他開銷,每年開支數(shù)千英鎊,10年超過4萬英鎊。
當然,也不是沒有節(jié)儉的例子,當時的諾斯勛爵就極其儉省,一年只花了100英鎊,甚至還有的青年與老師一起才花了100英鎊。
不過因為那個時候的歐洲還沒有一體化,各個國家也有自己的貨幣,因此在旅途中如何攜帶錢幣、如何將錢物兌換成當?shù)刎泿懦蔀榱艘粋€大問題。大多數(shù)人選擇的是,在自己即將游學的地方找一個聯(lián)絡人,從倫敦的賬戶里往聯(lián)絡人那里存一筆費用,通過倫敦的銀行家想辦法交付到對方的銀行賬戶。此外,還有一些人選擇帶一些能夠在其他銀行通用的匯票,不過這種方法很冒險,很有可能遭到銀行的拒兌。因為匯票還是很容易造假,很多銀行不愿意遭受這樣的損失。
除了這兩種比較主流的方法,還有一些不太常用的方法,比如說隨身攜帶大量的英鎊,或者是憑借家族的名頭和信譽,從英國大使館借錢,等到回國之后再償還。不管是哪種方法,銀行都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在匯率以及手續(xù)費上,銀行往往會獅子大開口。
旅途,因戰(zhàn)爭充滿危險
英國青年們想要游學,也不是簡單的事情。在英格蘭的家中養(yǎng)尊處優(yōu),有幾個甚至是數(shù)十個仆人服侍的少爺出了門,首先就要克服路途的重重難關。
在沒有英吉利海峽隧道的時候,英國青年們想要到達歐洲大陸,第一件事兒便是穿越英吉利海峽。雖然有多重選擇,可以從多佛爾海峽抵達大陸北部的奧斯坦德;或從哈塞克斯郡的哈維奇到達荷蘭。如果不把荷蘭的港口作為終點站,由低地前往德意志或者法蘭西。但是,最佳的選擇向來都是距離最短的多佛爾到法國加萊。1653年之前,加萊是英國兵站,后屬法國。
渡海的三項困難是在海港等待、戰(zhàn)勝颶風和暈船。1759年,約翰·里克在哈維克滯留5日。8年后費弗勛爵等待了3日,他在家書中抱怨:“我在這里3天了,累的要死,因逆風滯留,現(xiàn)在要在夜間11點登船,但可能還要再次返回。”1789年布蘭德留下了這樣的感觸:“大風猛烈狂暴,時常變化,海浪滔天。黑夜10個小時里,我們必須奮力而為……我們竟在海上30個小時。 ”很多英國青年不適應,即便是勉強到了法國,又得纏綿病榻一段時間。
順利到達加萊之后,青年們還需面臨選擇,到底是坐船南下還是從陸路前進,坐船南下的話,很有可能會面臨地中海的暴風雨,小船很難經(jīng)受的起這樣的大風浪,容易出現(xiàn)事故。旅客們需要花上好幾周的時間在大海上飄蕩。如果不坐船而改走陸路的話,那么就需要翻越阿爾卑斯山。雖然翻越阿爾卑斯山聽起來并沒有坐船那么危險,但是除了夏季之外,雪山難以翻越,這段路程比起坐船來說并不輕松。
1727年1月,威廉·本廷克在寫給他母親的信上詳細介紹了旅途險情,讓人讀后卻步。“游客們屢遇突發(fā)性事故;道路如此糟糕,我們上上下下行走在陡峭的山上,這還是最安全的地段,不會費時太久……在這里和德累斯頓之間, 埃爾伯河順流而下,一邊是陡峭的巖石,一邊是懸崖峭壁,空間僅僅容許雙輪馬車通過,江河就在腳下穿行。 ”
另一位對游學無好感的約翰·阿特金森寫出“哀嘆調”系列,傾訴國外生活的困苦。其中“哀嘆調之八”刻畫了馬車站餐館中難以下咽的面餅。在《寄往倫敦的信》和《來自多佛爾的信》中,阿特金森流露出歸心似箭的心境,綿綿哀嘆,被后世詬病。、
除此之外,法國、西班牙等國隨后爆發(fā)的戰(zhàn)爭也給旅途帶來了危險。不過有一些對于政治感興趣的青年,反而是冒著生命危險,在這個時候到巴黎去,參與到未知的革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