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風變輕松，專家們發(fā)言更踴躍了。官員財產(chǎn)申報公開制度、借鑒香港廉政公署制度，是此次反腐工作座談會的兩個亮點

中紀委反腐座談會：主賓談笑風生

　　11月30日中紀委的反腐工作專家座談會上，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紀委書記王岐山以身作則，要求與會者少說客套話，均需脫稿發(fā)言且要言簡意賅。

　　新一屆中共領導班子組建后的第一次集體亮相，總書記習近平一句“讓大家久等了”的開場白，開啟了新班子語言平實之風。隨后，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副總理李克強和此次中央政治局常委、中紀委書記王岐山均要求與會者不念發(fā)言稿。

　　雖則在前期接到會議通知時已為“可著便裝”等信息感覺好奇，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教授任建明置身現(xiàn)場后，依然被會風等外在形式和討論話題內(nèi)核所觸動，“著實有些吃驚”。

　　“會議講的內(nèi)容信息量很大，氣氛比較活躍，有笑聲也有掌聲，但主要是笑聲很多。”另一位與會者、中國政法大學副校長馬懷德雖已是第三次受邀參加中紀委專家座談會，但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依然有頗多感觸。

　　據(jù)悉，包括馬懷德、任建明在內(nèi)，受邀出席此番會議的，共有八位專家學者，分別來自法學、政治學、黨建等學科領域，著重從法治反腐、制度反腐等角度予以探討，其中財產(chǎn)申報和公開成為話題重點?！皩嵤┕賳T財產(chǎn)收入申報制度，從長遠看是大勢所趨民心所向，而且也不會太遠，我想5年之內(nèi)總會有一個說法。”馬懷德表示。

“可著便裝”

　　馬懷德收到中紀委邀請信息的時間是11月25日前后，短信內(nèi)容除了開會時間、地點等基本內(nèi)容和往次會議相同外，還有一條“可著便裝”，讓他有點意外。

　　同一時間的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任建明也被該附加信息吸引住了，使得這位一向不愛穿西服打領帶的學者備感親切?！按┪鞣蝾I帶對我而言是特別麻煩的事情，但凡不是必須，我都不愿意把自己弄得這么正式。”任建明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笑言。

　　按照信息通知時間，馬懷德于11月30日上午8點40趕到中紀委院內(nèi)主樓，在會議室隔壁的休息室里，碰到早到的中共中央《求是》雜志研究員黃葦町等幾位專家。緊隨其后，他的老友、北京大學憲法與行政法研究中心主任姜明安也到了。

　　就在開會頭一天，馬懷德和姜明安剛碰過面?！八麊栁颐魈烊ゲ蝗?，我說會去?！瘪R懷德和姜明安交流各自準備的發(fā)言主題，他要講程序問題和決策問題，而姜明安主講財產(chǎn)收入申報制度?！拔艺f那咱倆大部分內(nèi)容不重合，不會撞車?！?/P>

　　專家們在會議室寒暄到近9點，走進隔壁會議室，“九點差兩三分鐘時，王岐山走進來?！瘪R懷德說，王岐山“穿一件灰色便裝西服，里面是淺藍色襯衫，沒有打領帶”。在握手打招呼后，這位新任中紀委書記開門見山地說“今天座談會我們改改會風，不念稿子，我也不念，你們也別念，少說客套話”，并笑言“網(wǎng)上的意見夠刺激的，我們都能聽進去”。

　　簡單的開場白后，就直奔主題，馬懷德第一個發(fā)言，然后依次是任建明、中央編譯局當代馬克思主義研究所所長何增科、中央黨校教授辛鳴、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周淑真、北京大學姜明安、《求是》雜志黃葦町和清華大學教授程文浩?！巴踽较燃新犕炅税藗€人的發(fā)言，最后還問大家彼此之間有無不同看法，交流一下?！瘪R懷德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發(fā)言過程中，馬懷德注意到王岐山、趙洪祝和李玉賦三位中紀委領導，在傾聽的同時，不時低頭記錄，或者在講稿上圈圈點點，做筆記。

　　不念稿子的發(fā)言讓馬懷德和任建明都坦言“更輕松”。“我們這些學者平時發(fā)言都習慣了脫稿，不太愿意念稿子?！瘪R懷德說。

觀點交鋒

　　“簡明扼要”是任建明看到王岐山開始主持會議后的第一印象。而會議過程中給專家學者留下相互回應的時間，則讓他“有點不可想象”。

　　在相互回應環(huán)節(jié)，任建明對另外兩位專家的個別觀點做了回應。

　　其中之一是“反腐倡廉工作要發(fā)揮黨的優(yōu)勢，強調(diào)個人修養(yǎng)，加強思想道德教育引導”的觀點，任建明認為修養(yǎng)、思想道德教育等都無法考量，以前一直這么講，但是如果制度設計不跟進，效果甚微。同時，他表示自己“也并非完全否定這種說法”，類似將要進行的“12·9全國大學生廉潔活動月”他也支持。

　　“我指出后，另一專家也回應認為這一點確實很難做到?！比谓髡f。

　　在馬懷德的回憶中，姜明安和任建明都在回應環(huán)節(jié)補充了觀點，“基本上都是就自己的觀點進行補充。”姜明安講完之后，任建明針對某個觀點表示自己不是特別贊同，提出了一些疑問，之后姜明安又有針對性地做了解釋。

　　姜明安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將“完善規(guī)范領導干部個人倫理道德和職業(yè)道德的法規(guī)、制度”作為建言之一，指出，鑒于薄熙來和其他腐敗分子因缺乏監(jiān)督制約而道德敗壞的教訓，應通過黨內(nèi)法規(guī)和國家法律規(guī)范領導干部個人的倫理道德和職業(yè)道德。

　　8個人的發(fā)言中，有5位專家提出未來一段時期中紀委應將財產(chǎn)申報公開制度作為重點工作，任建明沒有提的理由是相對于科學的反腐體系建立，該制度雖然重要，但畢竟只是原有制度框架內(nèi)的一項具體工作，“太細枝末節(jié)”。因此，他的觀點是以十八大提出的建設廉潔政治目標為核心，建立起一整套反腐體系。任建明舉例說，香港在廉政公署設立之前有一個警察系統(tǒng)的反腐敗機構(gòu)，但很長時間里越反越腐。直到成立高度獨立充分授權(quán)的廉政公署，才真正遏制住了腐敗趨勢。

　　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的何增科坦言自己不愿針對別人的觀點予以回應，他的觀點是“反腐敗必須抓住‘牛鼻子’”，而“公務員財產(chǎn)申報公開制度應盡快給老百姓一個明確的時間表”。

探討反腐路徑

　　馬懷德在會上提出，在反腐敗問題上法律可以發(fā)揮作用的主要還是制度防腐。所以，“當時就提出來從源頭治理源頭預防腐敗，應該注重制度建設，而制度的最高級形態(tài)就是法律”。

　　由此，他著重提出三方面的建議。制定政務公開法和行政組織法，并制定一個重大決策的行政程序條例，把黨委、政府決策均納入條例適用范圍?！坝捎谝酝徇^行政程序法，并且我分析該法一時半會兒也列入不了立法機關議事日程，加之該法比較關鍵的在于決策領域的規(guī)范，所以就提出了第三項內(nèi)容”。

　　姜明安將2013年中國反腐任務簡稱為“五大戰(zhàn)役”：制定五到十年反腐中長期規(guī)劃；啟動《反腐敗法》(或稱《廉政法》)的立法工作，爭取用兩到三年的時間，完成此項立法；通過行政程序法等立法，推動對公權(quán)力運作的制約；建立健全公權(quán)力運作監(jiān)督機制。

　　而他最突出強調(diào)的戰(zhàn)役是領導干部家庭財產(chǎn)申報公開，用“以最大的決心和魄力推動”這樣的表述予以建言，并強調(diào)“攻下這個堡壘雖然不能帶來反腐敗整個戰(zhàn)役的全勝，但不攻下這個堡壘，則會使整個反腐敗戰(zhàn)役獲勝難以看到希望”。

　　馬懷德認為財產(chǎn)申報公開制度建立的最大阻力是公務員隊伍，“特別是領導干部”。由此，他建議制定一套政務公開法，既可減少阻力，又可為下一步單行法的立法做準備。

　　何增科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對于相關立法的建議不同于馬懷德，他特別回避用“政務公開”而選擇使用“公共信息公開法”的表述，認為此表述更為明確，他同時建議盡快制定重大事項的決策程序法。并強調(diào)“一把手”的監(jiān)督要從黨和國家領導干部任用制度體系上尋找解決之道，“比如書記高配問題，兼任人大常委會主任問題，等等?！?/P>

　　他同時建議反腐必須走法治化道路，一方面可以避免“選擇性懲腐”致使一些人有僥幸心理；一方面可以使反腐工作有穩(wěn)定預期；另外法治可以保證反腐機構(gòu)職業(yè)生涯安全。

　　會議中，王岐山的一句總結(jié)“信任不能代替監(jiān)督”引起任建明的共鳴。他所建議的反腐路徑是借鑒香港經(jīng)驗成立廉政公署，“別人認為內(nèi)地和香港情況不同，不能學。我認為主要的阻力在于現(xiàn)行體制?！彼ㄗh，下一階段中國可從一些地方試驗開始，探索橫向整合、縱向垂直的反腐機制，同時賦予廉政監(jiān)察機關足夠的權(quán)力和獨立性，并對其加強監(jiān)督，這樣才能真正取代現(xiàn)實中信任代替監(jiān)督的問題。

　　本刊記者/趙杰 滑璇(發(fā)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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